Jenny在電腦前發了一兩個小時的呆，直到Dan向她尋求給Serena的聖誕禮物建議。Jenny完全沒有表演無意中提醒Dan的興趣，直截了當地說：“給她買個聖誕樹盆栽吧，她可是住酒店。”

Dan眼睛一亮，“好提議，”他鼓勵地拍拍Jenny的肩，“不過我要送她一顆真正的聖誕樹。”

Jenny想，她就知道。

Dan還想叫他十四歲的嬌嬌女妹妹跟他一起去扛聖誕樹，Jenny提議：“為什麽不找Eric幫忙？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Jenny不會跟他長篇大論，言簡意賅地說：“你想怎麽運進去？”

“嗯，我想……你引開那個討厭的看門人，我抱著樹溜進電梯，然後……”

在Jenny靜靜的註視下，Dan的口述計劃擱淺了，不善社交的Jenny要怎麽把人引開，他一個人怎麽抱得動一棵樹，沒有鑰匙卡他怎麽開門……全都是問題。

於是Dan認輸，打了Eric的電話，請他出來幫忙。

等Eric匯合的時間裏兄妹倆分頭行動，Dan去找了一顆被使用完後遺棄的聖誕樹，Jenny去買了兩大袋裝飾物，Eric興致勃勃地趕來，心甘情願地為了他姐姐當苦力，兩個男生艱難地搬運，從服務入口處把樹偷渡進酒店。

Eric對Jenny挺親切，可惜今晚Jenny心情實在不佳，除了碰面時的打招呼，基本專心在手上的工作，沒說一句話。

她還聽見Eric偷偷問Dan：“Jenny是不是不喜歡我？”

Dan聳聳肩回答：“我說過，她就是那個樣子，熟悉就好了。對了，”Dan指指身上的衣服，用表面平靜難掩炫耀的語氣說，“我的毛衣，Jenny織的，手套也是她織的。”

Eric哇了一聲，搶過Dan的手套細看。

Jenny面對聖誕樹上繽紛的彩燈，好像什麽都沒聽到，心裏卻有一點兒夾雜著甜蜜的憂傷，比起原劇裏那個不省心的妹妹，Dan會不會更喜歡她一些呢？或者再怎麽不好，原本的Jenny才是他真正的妹妹？

這情況挺像抱錯的養子和親生孩子間的差別吧。

她不想總做這種鉆牛角尖又傷感情的比較，只是……她忘不掉。

忙完了裝飾，Dan要去赴Serena的約。Jenny說：“你去吧，我自己回去，我認得路。”

Dan對這個乖乖女妹妹沒什麽不放心的，點點頭就滿心興奮地走了。

Jenny在酒店門前廣場上巨大的聖誕樹前駐足凝望了片刻，然後一轉身，就看到Carter從大門走進來。

看到Jenny，Carter明顯也意外，隨即便揚起一個笑，Jenny脫口而出：“你為什麽在這裏？”

Carter笑道：“這是你一天內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，我住在這兒。”

Jenny沈默下來，無聲地詛咒那個可能叫命運或者巧合的Bitch。

Carter顯然聽不到她的心音，說道：“美麗的巧合，”他站在她面前，低頭看著她：“你想現在回答我那個問題嗎？”

Jenny用了十四年把記憶的柵欄築成大壩，牢牢分割開兩次人生，相信它已經堅不可摧。

可自從見到Carter之後，仿佛大壩開了個口子，過去的記憶不斷湧現，怎麽關都關不回去。

她努力維持一切如常，實際已經快被逼瘋掉了。

如果不是因為如此，她怎麽會回答：“你有時間嗎？”

Jenny已經習慣壓抑情緒，所以沒發現她內外反差的煎熬之下已經到了臨界點。

Carter的出現，讓繃緊的弦直接崩斷了。

Jenny當然不可能大晚上跟一個陌生男人——哪怕有一張她認識的演員的臉——去他的房間，更別提她知道這個男人在此階段品行不佳。

Carter的房間那一層的樓梯間，Jenny坐在臺階上，Carter從房間拿了飲料來，一手拎著一瓶酒一手兩個杯子。

Jenny扭頭仰望他：“我不喝酒。”

Carter在她身邊坐下：“你告訴過我了。”

他放下酒瓶和玻璃杯，從大衣口袋抽出一瓶礦泉水，給Jenny倒了一杯，Jenny接過玻璃杯，才發現水還是溫燙的，捧著杯子，Jenny只覺得雙手由外到內地暖和過來，嘆了氣：“我知道為什麽你惡名在外還那麽討女人喜歡了。”

Cater撬開酒瓶，給自己倒了杯酒：“我名聲的確不好，所以？”

Jenny跟他碰了個杯：“想聽預言嗎？”

不等Carter回答，Jenny就自顧自地說：“天亮之前會下雪。”

“明天我父母會正式分道揚鑣。”

“Bart Bass會當著Serena和Eric向Lily求婚。”

“因為下雪耽誤航班，或者只是一個借口，Blair的父親和他男友會留在紐約陪她一起過聖誕節。”

Carter抿著唇聽完，看著Jenny，喝了口酒：“那是你的預言？”

Jenny百無聊賴地低頭撫摸著手中的杯子：“是啊。”

Carter喝完杯中的酒：“如果那是真的，你怎麽知道？”

Jenny也喝了口水：“我看到過。”

Carter重覆：“過？”

Jenny轉頭看向Carter，盯著他的眼睛：“我曾經看過一部電視劇，曼哈頓上東區一段時間的生活只是一部電視劇，女主角是Serena和Blair，劇名叫做《緋聞女孩》，現在，你覺得我是妄想癥還是精神分裂？”

Carter卻笑了起來，把玩手中的玻璃杯：“在你眼裏，誰是男主角？”

Jenny也不追問，順著他的問題回答：“如果按照最後抱得美人歸的角度來看，Chuck和Dan。”

Carter還記得那個名字：“你哥哥？”

Jenny點頭：“非常不幸，就是他。”

Carter放下杯子：“我註意到某個小集團的三個人都在裏面，另一個呢？”

“Nate最後從商去了，到本劇完結的時候還沒固定戀人。”Jenny很奇怪地看著Carter，問道：“你是在認真和我討論這部劇嗎？”

Carter深深勾起唇角：“你要猜一猜我現在相信了沒有嗎？”

Jenny搖搖頭。

她何必去猜？Carter是不是真的相信她有必要在乎嗎？她只是想跟一個人說說話，所有的秘密都被憋在心裏她快瘋掉了。

她不想對這個世界的任何人說，無論熟悉的人還是陌生人，在她眼裏，Carter算踩在兩界邊緣的人。

所以她才能毫無顧忌地傾吐，抑郁，煩躁，沮喪，痛苦。

“我不是真正的Jenny Humphrey，原本的她是個在服裝設計上才華橫溢、充滿野心而且不擇手段、不乏善良但是容易被環境影響、一心加入上流社會的女孩，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她，也不想變成她。”

Jenny放下水杯，擼了一把頭發，因為困惑和絕望全身無力，“父母不是我的父母，哥哥不是我的哥哥，世界不是我的世界。”

然後她看向Carter：“我強迫自己忘記一切不該知道的事情，可是你出現了。”

Carter聲音低柔：“我很特別嗎？”

Jenny說：“我認得你的臉。”

“這部劇裏的其他演員我一個都不知道，所以面對他們時我能把他們當做普通人看待，你不一樣，”Jenny搖著頭，“我知道演你的演員叫什麽名字，看過他演的其它作品。”

“你提醒我一切都不是真的。”

Jenny試著說服自己，只是一個演員的臉而已，她還熟悉很多演員，歐美的之外還有那麽多中國的，他們都照舊在這個世界存在，要是看到一張臉就控制不了記憶閘門，她早在看到正聯和覆聯漫畫的時候就該失控了。

但是她沒法說服自己。

遠離自己生活的演員們，和她明確知道是演員的人，以另一種真實的身份出現在她身邊完全不一樣。

她不知道Dan的演員叫什麽，不知道那個演員演過什麽別的作品，所以對她來說，Dan就是Dan。

她知道Sebastian Stan是個演員，演過的幾部電視劇和電影，而Carter Baizen是個浪蕩貴公子，對Serena十分癡情。

見到之前她從來沒有把這兩個人等同起來，現在Carter Baizen用Sebastian Stan的臉出現了。

他的存在提醒她，她周圍的所有人，都是演員扮演出來的，所有事情，都是編排計劃好的，整個世界的真實性值得商榷，而她自己，本該是另一個人，從來都不是Jenny Humphrey。

這個世界裏沒人知道原本的Jenny是誰，旁人眼裏她就是Jenny，哪怕時空交匯，如今Humphrey家恐怕也會選擇她，他們看著長大的女孩。她否認是因為她自己不想當Jenny Humphrey。

所有曾經失去的都不可忘卻，觸不到，忘不掉。在幼年時——被迫接受這一切時，不可否認，她對Humphrey夫婦深深的愧疚裏還有絲絲縷縷的怨氣，她不想死，不想穿越，她把他們的女兒還給他們好不好，也把她的父母還給她好不好？

她想要愛他們，想要愛自己，想要重新開始，所以她假裝忘了，假裝能騙到自己足夠堅強。

若她能夠淡忘，就可以放下，但是沒人給她留有餘地。

“哈哈……”她吃吃低笑起來，“這算是什麽樣的人生啊？既然讓我穿了，為什麽還要讓我記得？”

Jenny抱緊雙腿，把臉埋進膝蓋，蜷縮起身體。

Carter舉起酒瓶：“要來一杯嗎？”

Jenny搖頭：“不了，我不喜歡煙酒的味道。”

Carter就只給自己又倒了一杯，問道：“你不怕我告訴別人？”

Jenny短促地笑了一聲，擡起頭，幹脆利落又斬釘截鐵地說：“你說出去我就跳樓。”

埋藏十四的秘密一股腦傾倒出來，Jenny有一種肆無忌憚的輕松。這時候的她沒什麽做不出來。

她已經為不屬於自己的人生糾結了十四年，就像迷宮中的困獸，如果再被人得知她最大的秘密，光想象就已經覺得不能呼吸，無論他們認為她瘋了還是相信了，她都無法忍受他人異樣的目光。

比起一直努力改變自己、壓抑自己、隱藏自己，死亡是多麽容易。

反正她已經死過一次了。

Carter意外地挑了挑眉，Jenny站起來：“真的很晚了，我必須回家了。”

她走下兩級臺階，突然回身，一把揪住Carter的領子：“你要是想象得到我有多痛苦，就會知道我說如果這件事洩露出去我就跳樓有多認真，”她盯著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說：“所以，不許說出去一個字。”

Jenny松開手，轉身就走。

看著女孩的背影，Carter輕聲喃喃：“我沒法想象……”眼神有著玩味、驚嘆、奇妙。

但那並不是打算做壞事的眼神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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